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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独鳌低头沉思一会儿,说道:“李自成粗粝与士卒共之,这种尊严是罗汝才给不了的。何况罗汝才赏赐金银,只能赏赐给那些大将。李自成与部下同甘共苦,却是让最底层的士卒,同样感动。”
“不错,所以咱老子说,罗汝才总跟李自成混在一起,迟早是要吃亏的。老潘,这回香油坪,闯营有个绰号‘乳虎’的小将大出风头。听说他是一只虎的义子,不知道跟可望、定国比起来怎么样。”
潘独鳌笑答道:“几位小头领都还年轻,现在还不比‘乳虎’,但将来总有他们比试的时候。这次香油坪之战,‘乳虎’李来亨用五百兵力大破官军三千,确实是后生可畏。闯营战将辈出,也无怪于大帅高看一眼了。”
张献忠摆摆手说:“行啦行啦,别捧我了。老潘,近来又作了不少诗吧?”
潘独鳌身边挂着一个锦囊,常常写诗放在里头,他拍拍锦囊说道:“开春以来又作了若干首,但无甚惬意者,只可供覆瓿而已。”
张献忠哈哈大笑两声,指着潘独鳌说道:“老潘,你别对我说话文诌诌的。你们有秀才底子的人,喝的墨汁儿多啦,已经造了反,身上还带着秀才的酸气。”
“你要想谦虚说自己的诗作得不好,你就直说不好,何必总爱说什么‘覆瓿’?咱们整年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坛坛罐罐儿叫你拿诗稿去盖?瞎扯!哈哈哈哈,赶紧着,老潘赶紧念两首给我听听啊,你别看我读书不如你们这等秀才多,但诗好不好我还是能听出来一点的。”
“请大帅不要见笑。”潘独鳌从腰里解下锦囊,取出一卷诗稿,翻到《白土关阻雨》一首,捧到献忠面前,让献忠看着诗稿,然后念道:
“秋风白雨声,
战客听偏惊。
漠漠山云合,
漫漫涧水平。
前筹频共画,
借箸待专征。
为问彼苍者,
明朝可是晴?”
张献忠捋着胡子,没有做声。虽然像“前筹”、“借箸”这两个用词他不很懂得,但全诗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老潘,你虽然跟咱老张起义,一心一意辅佐我打江山,可是你同将士们到底不一样啊!你说我说得对么?说来说去,你是个从军的秀才,骨子里不同那班刀把儿在手掌上磨出老茧的将士一样!”
“大帅……”
张献忠摆摆手,直接又问了一句,“还有最近作的好诗么?念首短的听听嘛。”
潘独鳌苦笑着摇摇头,他觉得张献忠天赋过人,可总不能定下心来,为人过于洒脱放荡。他又取出一纸七绝,念道:
“三过禅林未参禅,
纷纷羽檄促征鞭。
劳臣岁月皆王路,
历尽风霜不知年。”
张献忠听完,觉着音调很好听,但有的字还听不真切,就把诗稿要去自看。他看见这首诗的题目是《过禅林寺》,又把四句诗念了一遍。由于他是个十分颖悟的人,小时读过书,两年来他的左右不离读书人,所以这诗中的字句他都能欣赏。他把诗品味品味,笑着说道:“写得真不赖,只是有一句说的不是真话。”
潘独鳌眉头一皱,不知何解,便问道:“请大帅指教,哪一句不是真话?”
“这第一句就不真。咱们每次过禅林寺,和尚们大半都躲了起来,参个鸟禅。再说,你一心随俺老张打江山,平日俺也没听说你多么信佛,这时即使和尚们不躲避,你会有闲心去参禅么?”
“哈哈。”潘独鳌轻声笑了两声,解释道,“大帅,古人作诗也没一字一句都那么认真的,这是比兴的手法罢了。”
张献忠一脸坏笑,又问道:“那第三句怎么讲?”
“这句诗中的‘劳臣’是指我自己,意思是说,辛劳的臣子为王事奔波,岁月都在君王的路上打发掉了。”
“君王是谁?”
“自然是大帅。”
“咱的江山还没有影子哩。”
潘独鳌却一脸认真,他站起身,向张献忠拱手说道:“虽然天下未定,大帅尚未登极。但独鳌既投麾下,与大帅即有君臣之谊。不惟独鳌如此,凡大帅麾下文武莫不如此。”
这几句才叫真正高级的拍马屁,直说中张献忠的心窝里。他盯住潘独鳌看了两眼,连连点头,称赞道:“还是你们读书人把有些道理吃得透!”
这时候从远处跑来一名少年小校,他急匆匆赶过来,口中喊道:“义父、义父,夜不收探到左良玉的兵马了!看动向,他们似乎往玛瑙山而来!”
张献忠也站起身来,他先拍了拍潘独鳌的肩膀,然后才对那名小校说道:“可望,你慌张个什么鬼?老左是咱手下败将,他咬不动咱老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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