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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卓看着地上那六七具尸体,对众人苦笑道:“节帅,我们真的是非常克制了,真的是只杀民愤极大之人。可问题就在于这随州城里无好人,这班被抓来公审的士绅,几乎是人人身上都有几分血仇,百姓是群情激愤。我们要是不杀人,公审大会结束以后百姓们自己也要动手将这等人活撕掉。”
“我们不杀人,就要落下话柄,随州百姓还怎么愿意相信闯军剿兵安民、免赋均田的说辞?”
艾卓的反驳有理有据,一下子让李来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一旁的方以仁则沉下脸来,他手上还抓着李来亨所赠的福王府藏白金骨折扇,面色不豫,质问道:“你也要分清楚是奸民还是良民,不要任由一些奸民土棍借机寻仇生事。”
方以仁毕竟是出身于桐城方氏,算得上是名门世家子弟,虽然随州的乡绅并不入他法眼,但看到地上那六七具尸体,骨子里还是泛出一股寒意,背脊生凉。
李来亨也点点头,要艾卓注意应当仔细分辨良莠,不要被土棍青皮给利用,损害闯军的政治资源。
“这……这绝非土棍诬陷啊。”
艾卓满脸苦笑,他绝没有故意和李来亨政策作对的意思。而是本地的乡绅,确实血债累累,到了难以偿清的地步。
“本来这几年来汉北、汉东一带就或旱或涝,飞蝗不止,民无颗粒之收,虽然情况不比河南那样严峻,但饿死人的事情也并非罕见。本地的乡绅就利用灾情,到处强收小民田产,又蓄意放息额极高的阎王债,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
“这还不止,前一段时间张献忠转战安徽,督师丁启睿尾随追击,带着一大帮骄兵悍将路过随州。官军在随州到处肆意征发民夫,又强行摊派米麦豆束、钢羽箭索,那些有官身的人或者有背景、有靠山的士绅,就层层转嫁,把丁启睿的摊派又分摊到本地小民的头上,还以防献为名,学河南巡按高名衡的办法,强行要求随州百姓交各种社费。”
“这样的层层转嫁摊派,民不堪其苦,小民痛恨,深入骨髓,汹汹思逞,已非一日。今天公审大会上群情激愤,实在并不奇怪!毕竟被地上那六七个死人,活活逼死的,何止于六七百人呢?”
李来亨本以为湖广相比河南,气候、土壤都更适宜于粮食生产,灾害也比较少,情况应该会比河南乐观很多。
此刻他听了艾卓所言,才知道湖广的经济生产原来也糜烂至此。
虽然说“湖广熟,天下足”,可是这几年间歇不断的旱涝灾害,已经给湖广百姓增加了极重的负担。
丁启睿身为援剿督师,总督数省军务,可他不敢去河南同李自成交手,就借着追剿张献忠为名躲在湖广,他手下督标的那些骄兵悍将,军纪作风丝毫不逊色于左镇,所到之处正是荡然一空。
绅民矛盾,竟至于此!
李来亨即便有心和缓闯军对待士绅的政策,面临现在这种局面,也实在不能说些什么了。
这真不是他要怎么样去迫害乡贤们,而是这班乡贤自己寻死啊,像他们这种人,除了死亡和夹棍以外,又有什么办法能够令其清醒呢?
“唉!”
方以仁轻摇折扇,长叹一声,他看着李来亨的表情,知道府主决心已定,再多说也是无益,只无奈道:“应杀之贪官污吏,府主理应杀之。但闯军在湖广立足未稳,人情不熟,非民愤大到必要杀之者,还是以抓放为主较好。”
李来亨明白方以仁的意思,他向艾卓摇摇手,安抚他说:“你说得对极了!是我了解不清,不知道这些人都到了民愤鼎沸之时,坐在柴火堆上,居然还有玩火自肥的胆量……唉!”
艾卓点点头,他又为方以仁解释说:“乐山先生,我们杀人不过六七人,而且都是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可你知道这些士绅乡贤,逮到交不起地租的人是怎么干的吗?”
“他们有一种刑罚叫做扫穷鬼毛,是把人的衣服剥光,用开水浇,把全身烫起水泡,再用竹扫帚把皮扫去。同他们的手段相比,咱们公审完了一刀给个痛快,还不够仁慈吗!”
艾卓所说的“扫穷鬼毛”让李来亨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只是想象了一下用扫帚将水泡、人皮全部扫掉的场景,就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上,方以仁也只好彻底闭上嘴。而校场中看戏、看热闹的民众则都欢呼雀跃了起来,还有一些同被杀乡绅确有血仇的百姓,直接冲到高台之下,把那个六七具尸首直接撕扯了一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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