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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安所说的情况,更让庞存觉得惊讶。他首先是没想到营庄制改革的过程中,闯军已经如此重视和注意压制士绅乡贤,可依旧有宗族长老趁机牟取私立;其次是没想到村民们的立场改变如此之快,这么快就把积威多年的宗族长老绑了起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庞安也是村民的族人,如今因自己而得到闯营的提携,那么村民们把能够代表本村与闯营沟通的庞安奉为新的村长也并不很奇怪。何况,族老近些年也确实只顾着他自己,没有给村民办什么事,如今墙倒众人推实属理所当然。
庞安接着又和裴守约说了许多族老历年来的丑恶之事,连族老是怎么扒灰儿媳的丑事都说了出来。一桩接着一桩,周围的村民们也越发群情激愤起来。
裴守约对这一切似乎早有预料,他向村民保证县中一定会秉公审理、执法后,就把庞存带去屋中稍稍休息。
“庞兄弟,我们这批巡官下乡前,都在乡官学堂上了几天临时的培训课。这种情况其实李使君、方书记都已经谈过了,村民恰似那水中的芦苇杆,风往哪里吹,他们就往哪里倒。左良玉来了,他们逼良为娼,族老以公谋私,他们也忍气吞声,可闯军若主持公道,他们又能嫉恶如仇庞兄弟,你本也是庞氏村的村民,你以为村民们是怎么样的人”
这番话令庞存低头深思,可他又想到另一件事,不安道“可这样一来,将来官军再回来,风往西边一吹,村民不就又倒回去了吗”
裴守约哈哈一笑,说“树立闯军的权威,就是巡官和捕盗使的职责。现在人手紧张,很多地方在庄一级尚且只能让庄使兼任捕盗使,至于村一级更是只能委托闯军家眷或是亲近闯军的族老来做村长主持自治。”
庞存疑惑道“自治他事且不论,村长最主要的职责就是筹办在村里的民兵,可让族老自治,岂非又把兵权拱手让人将来官军的风吹回来,他们不还是一边倒”
“并不全然如此。就像今天村民绑了族老一样,现在湖广到处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李使君已经下令,要翻旧账,把侵占田地、给左镇供过军需的族老杀一批、审一批、抓一批,再扶持村中亲近闯军的积极分子来做村长,主持民兵工作。”
裴守约接着解释说“不止如此,在已设置了捕盗使的地方,还要由捕盗使在每年冬季农闲时,轮流巡视考验各村民兵,按民兵办理好坏减免民兵第二年应交的营田租。同时挑选民兵中壮勇之人,编成半脱产的常备民兵,常备民兵可和闯军一般领取口粮津贴。一旦有事,县令、庄使、捕盗使可以常备民兵为骨干,集合若干村的普通民兵一起捕盗御敌,但调动普通民兵必须按人数和日数减免民兵第二年应缴纳的租赋。”
这复杂的民兵制度让庞存有些头昏脑涨,但在裴守约的慢慢解释下,他渐渐就理解过来了。
大体上,闯军在地方上就是设置两种民兵一种自治性质很强的普通民兵,他们训练、装备都很差,虽然强化了闯军在地方上的治安力量,但也可能成为族老乡绅的复辟工具;另一种常备民兵,是由县令、招练使、营田使、捕盗使直接掌握的,也和闯军的征兵体系连接在一起,将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避免基层政权落入宗族长老之手。
裴守约感叹道“自古以来,只有汉唐两朝能在乡、庄中设立如此严密的职官体制。自宋以后,朝廷官府皆把大政之权拱手让人,太平清时,乡绅族老尚能维持一个地方安靖的体面局面。可是一旦天下丧乱,绅权就纷纷侵占督署衙门之权,县令号称百里侯,政令却不出县城,日久自然成为积弊。”
庞存不像裴守约那样读过一些史书,但他也知道李来亨的这种做法图谋极大,目的绝不在于眼前,由衷钦佩道
“我从随州回枣阳的路上,处处都听行人商旅说咱们节帅是沛上长者、太原公子复生。我初时还听不大明白,寻人打听以后,才知道原来大家是夸赞节帅为那汉高祖、唐太宗。节帅是汉高祖、唐太宗,咱们也能寻个萧何张良程咬金做一做吧”
“非也,非也。”裴守约故作神秘,掉书袋道,“李使君恢复乡政,其意何止于汉高与唐宗使君图谋之大,非我辈所能知”
屋外的村民们则欢呼雀跃着族老这个“大恶棍”被依法处置,人们似乎忘记了不久前逼死庞安两个女儿的往事,只把一切错误推到族老身上,便欢庆着“解放”的到来。
这样的一幕,不止于枣阳,亦不止于随州,而是在闯军控制的全部地盘内,都在发生。
按照李来亨的意思,这些和左镇有所勾结的宗族长老,杀一批、审一批、抓一批,摧毁其权威。剩下的,则以派到其他地方担任庄使、捕盗使、推官为由,将他们调去异地。再剩下的一些亲闯分子,则设法使他们的家族和闯军将士建立婚姻关系,逐步融为一体,也渐渐实现闯军政权的在地化转变。
但是这一过程中,杀戮总是不可避免的。
明末不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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