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进展(2 / 2)  无处安放的婚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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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婚姻只是一种形式,

    如果爱情转瞬即逝,

    如果仅为生理要求,那么……

    有什么比这样的婚姻更理想的呢?

    陆枫很快就发现谈笑这么做的致命之处,“你觉得两个人如果总在一起会……产生你不喜欢的感情吗?”那真是太好了,陆枫坏心地想!

    谈笑从没这么想过,有些措手不及。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会不会日久生情?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愿意去实验!所以,她找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军人,而不是朝九晚五的普通人。

    陆枫见不得谈笑有些沮丧的样子,赶紧说:“其实,一个能保持个人独立的婚姻听起来挺诱人的。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家没家差不到哪儿去,无非是多了些老婆的抱怨。好点儿的心疼,坏点儿的心烦,反正都挺耽误事儿的!”

    这本来是谈笑期望的答案,但真的从陆枫嘴里说出来,她又有些失望了。这个男人莫非也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唉,算了,反正结了婚还可以离婚,过一天算一天吧!

    谁让自己跟吃了炸药似的,想出这么个馊点子!

    陆枫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但是,他感觉这个不要感情的谈笑似乎比谁都对感情敏感。看她那张小脸颜色变得,赶上夏天的雷雨天了。早先还以为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白骨精”,今天一席谈,分明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某些方面,很幼稚,也很单纯。陆枫隐隐觉得,谈笑是个有过去的人。他甚至觉得,谈笑对家庭的描述似乎就是对她自己过去的总结。或者可以这样理解这个小女人的话——

    即使没有感情,即使没有爱情,她也相信人应该有个家。家可以给她依靠,可以给她安全感。她希望从家里得到忠诚和归属的感觉。

    陆枫的眼睛有些发酸,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想避开这个话题。他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嗯,我是家里的独子,爸妈都离休了。情况比较简单,你呢?”

    谈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还要介绍自己的家庭,想了想才说:“我?我也有家啊!”她低下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我家……嗯,妈妈去世得比较早,家里也只有我一个孩子。不过……不过我父亲又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孩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独生子女。但是,他们的那个孩子是按照独生子女报的,享受独生子女的待遇,应该我还算吧?算我母亲的独生子女?呵呵,有点儿复杂,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枫吃了一惊,“那……你爸爸……”该怎么说呢?好像有点儿复杂啊!

    “如果你介意这个,反悔的话还来得及。”谈笑笑了笑,“我的家庭是不太完整。”她的表情有些冷峻,整个人突然多了些拒人千里的味道。

    “对不起!”陆枫有些后悔,看来这个有缺陷的家就是谈笑渴望的根源吧!失去家的人,才更渴望家,更害怕失去家,对吧?

    陆枫赶紧道歉,看谈笑茶杯里的水没了,一慌神,连续水也不知道,直接把自己的奶杯推过去,“喝点儿吧!”

    在部队,大家互相谦让自己的东西,是表达战友之情的一种方式。但是在典雅暧昧的咖啡店里,让一个见面不超过两次的女孩子喝自己喝过的东西,好像有点儿太那个了,况且还是——奶!

    陆枫脸红脖子粗,赶紧抢回自己的杯子。谈笑仿佛没看见,头扭到一边去拨弄煮水的茶壶。

    等到陆枫慢慢恢复正常了,谈笑才扭过头来,慢慢地说:“我上大学就离开家了,一直没回去过。妈妈给我留了些钱,足够我维持学费和生活。而且我还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我爸爸嘛……他是个老好人。虽然是个官员,气质却有些太浪漫。”她摇摇头。身在权位的人,又有浪漫的诗人气质,能守得住家吗?谈笑好像记起那个人某些和善的音容笑貌,可惜只是一闪而过。她脸色有些阴沉地说:“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妈……都走了好多年了。他再可恶也是我爸,对一个老头儿我能恨到哪儿去?除了觉得对不起我妈之外,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能如此了!”

    谈笑叹了口气,又捋了捋头发。陆枫发现这个动作应该是她紧张的标志。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谈笑就做过这个动作,陆枫心里又宽了一层——她也很紧张,没有表面上那么强悍嘛!

    谈笑没发觉他的心思,兀自低头说着:“其实人很无情,很多我们当时以为过不去的高山,只要咬咬牙都会过去。我们以为深似海的感情,只要放一放都会变成小溪。唉……”她摇摇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谈笑的家庭似乎是个不可碰触的伤口,一碰就流血,就要出事。

    陆枫觉得自己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是无论如何,他已经无法厌恶或者拿起防范的心态来看谈笑了。缘分大概就是在通常会后悔的时候却感到怜惜,以至于忘记山芋会把手烫伤。

    那只好奇的小狗终于发现眼前这只叫做“猫”的怪物身上流着血,同情心让他暂时放下敌意和防范,小心翼翼地靠近。像安慰自己的同类一样,试图去舔这只小猫。而猫儿却毫不领情。

    “嗯,听说你是做律师的?”陆枫决定换个话题,他不想让谈笑继续这样为难下去。

    律师,通常是黑衣白领,穿着电视里那样的袍子,做着电视里那般的事情,举手投足——反正都是电视里的。陆枫没和律师打过交道,对这一行有些神秘感。

    谈笑说:“嗯,在所里,混口饭吃。”

    “哦,律师,很了不起的。”

    “没有,没有。都是电视害的,其实就是一熟练工,挺没意思的。”

    “那也不一定。帮人解决问题,甚至定罪量刑,很有意义。”

    “惩恶扬善,定罪量刑,那是法官的事情——虽然他们不常干。”谈笑坏坏地眨巴了一下眼,说起自己的本行,她立刻恢复了精神,“我喜欢做非诉业务,风险低利润高。我也是无利不往啊!”

    陆枫脱口而出:“啊,那老百姓怎么办?”

    谈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煞有介事地闻了闻袖子,好像那里臭臭的,“我也是老百姓,大家都是在尽自己的本分。没有这身铜臭,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管得了别人?”

    陆枫说:“这样不是很不负责任吗?”

    这个问题有些严肃了,谈笑尴尬地笑了笑,“刚毕业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后来工作了才发现自己就是一根草,每天为了那点儿露珠必须得拼命地向上长,否则就会枯萎发黄死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是这匹夫若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又怎么对国家负责呢?”

    话越说越不对,两人对坐无言,一个后悔得想抽自己,一个沉浸在职业的困惑中暂时走不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陆枫觉得自己应该了解一下谈笑日常工作的频率,就着方才的话说:“你平日很忙吧?”

    谈笑点点头,“有些忙,不过还能忍受。况且还有回报,也就无所谓了。”

    陆枫知她收入颇丰,但是有所付出,有所回报,也算值得了。年轻人吃些苦也是应该的。但是对于女孩子来说,吃这些苦,终究让人不忍。个中辛苦,恐怕就算是道出来,外人也无从体会。看谈笑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也怏怏地住了嘴。

    谈笑又问了些部队业余生活的情况,陆枫驾轻就熟,慢慢地说开来。这时候,陆枫发现谈笑听人说话时有个习惯动作,头会微微地向左或右偏一些,好像在很专注地听,又好像有些走神。但是无论怎么说,她都有办法用一些简单的,诸如“然后呢?”“原来如此呀!”“真的吗?”“为什么?”让谈话继续下去。

    后来,陆枫想:并不是她多么会倾听,只不过是自己也很想和她说,借坡下驴罢了。但是无论怎样,当时的陆枫在没有喝酒的情况下,整整说了两个小时,眉飞色舞,吐沫横飞。直到他发现谈笑借着抬手的机会偷偷打了个呵欠,才发现自己又说多了。

    刚要找个台阶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谈笑的手机突然响了。

    轻声道了声抱歉,谈笑起身走到外面去接电话。明显不想让他知道!

    陆枫有些不适应这种“明目张胆”地“背着他”接电话的行径,也明白自己连反对的立场都没有,只能埋头喝东西。不要感情的婚姻,可能吗?

    衣襟上金色的纽扣偶尔会落进视野里,和倒映的灯光混在一起,有些迷离。

    陆枫答应再仔细考虑一下,谈笑也希望大家都能慎重。互道节日愉快后,就分手了。

    虽然没有说死,但是陆枫不再简单的沉默。在这个信息发达的社会,他选择了最简单最迅捷也是最间接的方式——电子邮件。

    假期结束,回到部队,陆枫通过电子邮件和谈笑保持联络。从互相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到互相发送一些有趣的图片和信息,最后陆枫理所当然地索要与谈笑生活有关的照片,而自己的却在“保密”的旗帜下堂而皇之地拒绝了。谈笑似乎没有察觉陆枫的诡计,不仅应允下来,还发来包括办公室照片和郊游照片在内的各种场景。有些很美,有些很有趣,还有一些很稀奇。

    问题是这些照片里都没有谈笑,除了工作,也没有谈笑生活的场景。陆枫又不能直白地要,心里有些悻悻。

    狗狗试探性地伸出爪子,挠了一下猫儿。猫儿也伸出自己的爪子回挠。问题是,猫爪子比狗爪子要软,看起来好像狗狗占了上风。可是猫爪子的锋利程度不亚于狗狗,这一次是狗狗吃了哑巴亏。

    陆枫知道,自己已经欠了谈笑的“人情”——人家“慨然应允”,今后若有所求,自己再拒绝就显得小气了。

    不过,陆枫也有别的收获。那些有趣的邮件或者图片,他看得开心了,免不了和战友们共享一下。次数多了,大家就不满意“朋友发来的”解释,开始追究是什么样的朋友发来的。陆枫自己也说不清与谈笑的来龙去脉,干脆闭口不说。他越是保密,大家越是兴奋。但是无论怎样深挖,战友们连这个朋友是男是女都没搞明白,因为谈笑从来不在照片里出现!

    陆枫在无意构成的神秘感和战友车轮战般的质询中享受着一种奇怪的得意。那种从别人抓耳挠腮和略带渴求的神态中获得的原始的满足感,让他更不愿说了。但是这种满足是基于谈笑的来信。所以,收到她的来信,再用来刺激大家,已经成了他的乐趣之一,渐渐地又成了一种习惯。当有人问他,或者打探的时候,他就会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哪有!瞎猜!”然后带着明显的“你猜对了”的表情姗姗离开。谣言因此传得越发茂盛,当谣言变成习惯,真相的知情者也会潜移默化地模糊两者的界限。

    比如,谈笑的身份;再比如,谈笑和他的关系;甚至,谈笑的归属性……

    眨眼月余,眼看要春节了,陆枫正和指导员在一起看训练,冷不丁被人问了一句:“啥时办事儿啊?”

    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在谈恋爱。可是在突然袭击之下,全神贯注地看着战士们动作的陆枫脱口而出:“尽快吧!”

    等到他想清楚要反悔时,赵伯州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走了。

    部队的八卦来得更加直白。

    陆枫是那种想明白就干的人,从不拖泥带水。这次“脱口而出”,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不管谈笑是勃朗宁手枪,还是廓尔克弯刀,都是武器。武器属于军人,他应该娶她!

    这个结论下得草率,但这种事情从来不需要原因。也许在见面的最初,也许在举手投足之间,也许在那些冒昧的问题和问题背后的好奇心中,所有的感情已经有了发端。借着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原因,人们都在任性地主宰着自己的方向。

    理性的婚姻?不要感情的决策?似乎一开始就没有上道儿!

    他发了封邮件,告诉谈笑自己的决定。

    这封邮件不好写。刚开始,他从回忆两人初次相见起,写了五百字,发现很酸,便删了;然后他选择直接写自己的决定——“我想和你结婚”——好像是他在求她!

    “我同意和你结婚!”这个表达还不错,不过有点儿鲁。

    陆枫删掉“!”,换上“。”,好多了。

    鼠标放在发送的位置,又觉得不妥,好像该问问人家的意见吧?

    “我同意,你呢?”陆枫终于改好。

    一个关乎两个人人生走向的事情,就在这五个字之间决定了。

    这便是年少轻狂吗?

    多年后,是否他会后悔?是否她会遗憾?

    没有人知道。

    很多事就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决定开始,同样以简单的方式结束。世间除了人的心思,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谈笑收到陆枫的邮件时,刚刚加完班从所里回来。为了庆祝周末,她给自己炖了些腔骨。谈笑习惯性地先打开电脑,就看见了陆枫的邮件。快到春节了,外面下着细细的雪粒,并不十分冷。

    “他还真是举重若轻。”谈笑笑了笑,表情掠过一丝轻松。然而这份轻松很快就消失了,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给陆枫的回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很好。但是时间呢?你方便安排吗?”

    发送后,谈笑看着手边的电话发呆。她在等一个电话,一个政法线上的同学打来的电话。

    是关于“他”的。

    树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外套,地上厚实的腐叶层掺入雪粒,听说过几天还有一场大雪。简陋的客厅里甚至连电视都没有,网线和其他线路缠绕得整整齐齐,沿着墙角桌边蜿蜒而上。电脑旁边是一个冒着热气的骨瓷马克杯,里面金黄的汤色显示那是种好茶。可惜没有好的容器,减了神韵。幸好主人不在乎。

    谈笑紧蹙眉头,“人无外财不富”,可是为了那些钱财,承担这些风险值得吗?

    谈笑不以为然,但是有些人深以为然。

    比如周嘉。

    她必须断了和周嘉的关系。正如她非常后悔让父亲知道周嘉的存在一般。

    鼠标一点,打开一封新邮件,写写删删,谈笑的眉头时而放开,时而紧蹙,那个发送键却总不见点开。

    过了一会儿,她像想起了什么,打开自己的电子银行,那里有一个长期不用的账户。输入一连串密码之后,并在备注中注明“还某年某月某日的借款”。那里曾经有一笔经她的手转出的钱,去向不明,现在她用自己的钱还了回去。也许对某些人来说多了一笔彻底洗白的脏钱,但对她来说,却是断了一份不该有的感情经历。周嘉应该明白,从今往后,两人不仅没了感情上的联系,在业务上也应该互相尊重,相安无事吧!

    页面显示“转账进行中……”

    等候的工夫,谈笑写好了一封新邮件。仔细看了一遍,小箭头轻轻地挪到“发送”上,食指按下鼠标左键,小方块变红了。然而,她却迟迟没有松手。愣了一会儿,才下狠心似的发了出去。当屏幕上出现“邮件发送成功”的对话框时,谈笑把自己甩进沙发,缩了起来。

    邮件很短——“我要结婚了。”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更没有邀请的诚意。

    通知,关于分手的别样通知,不仅分手还要告诉你真的分手了,没戏了,结束了,over了。

    电子银行传来提示,转账成功。

    她只是这座城市里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护着自己渺小而脆弱的生命,在城市这个飞速旋转的陀螺里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平衡。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合时宜。谈笑紧紧地蜷起来,想象着自己在一颗大大的鸵鸟蛋中,用厚厚的外壳与世隔绝。一滴眼泪慢慢地溢出眼角,这就是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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