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病中(1 / 2)  无处安放的婚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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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病中

    陆枫想起和他联系的那个医生,好像是姓卫吧?

    电话打到医院,接线员说卫大夫做手术去了,要等明天了。陆枫问是给谁手术?对方答说不知道。再问能否找一下叫谈笑的病人,对方答说找不到,要他直接联系家属或本人的手机。

    陆枫沮丧地放下电话,空有一身本领,却搞不定老婆,安抚不了老妈。头一次,他觉得很无力、很无奈。就算是侦察兵吧,凭着一部电话,他还真的闹不清楚自己老婆究竟病到什么程度。

    赵伯州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怎么?弟妹病了?快回去看看吧。唉,我要是你啊,早就回去了,还等到今天?”说到最后,老赵都有些哀怨了。他们这些人也不容易啊,这要是累出个好歹的,不知道该不该叫——相思病?

    谈笑看着自己身上各种探测器,窗外是嶙峋的树枝和少见的晴空。昨天是黄色的,今天就变得那么蓝。京城风起,春天很快就过去了。

    “韩护士,外面刮风吗?”谈笑轻轻地问。病得久了,连说话都觉得使不上劲儿。

    韩护士说:“嗯,好像还扬沙了。不过今天是个好天气,就是不能出门,外面风大。”

    “都快一个礼拜了,我这病查出原因了吗?”谈笑明知问不出来,还是不放弃地试了一下。

    “哎呀,我看你现在挺好的,估计没什么。安心养病,卫大夫会和你讲的。”韩护士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三十五六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二十**,甜甜的,让人宽心。听说她有一个儿子。

    “韩护士,听说您有一个儿子?”

    “是啊,调皮着呢!”

    “可惜了!要是个女儿,长得和您一样那该多漂亮!”

    “哎呀,小丫头,敢笑话我了!”

    “不敢不敢,我这是实话实说。”

    “我看你也赶快要一个吧,像你一样漂亮的小女孩儿,我给我儿子先定下。”

    谈笑愣在那儿,自己也要个孩子?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即使和陆枫之间的亲密接触,也仅限于偶尔的“理论知识”。

    韩护士也想起谈笑和婆婆刚开始闹得那么尴尬,病得这么厉害,丈夫都没有来看过,夫妻关系未必良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干咳了两声,找个理由出去了。

    谈笑叹口气,又把头扭向窗外。她想起张北空旷的原野,火车驶过,穹庐如盖,白雪如毯。那时,天地是那么的漂亮,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

    周六早上,陆枫搭战友进城办事的车到了京城,按照老妈说的地址找到医院,打听着找到谈笑住的icu病房。经过允许,陆枫进了病房。从一扇半开着的挂帘的边缘,他终于在婚后第二次见到谈笑。

    不用握手,不用挥手,甚至连打招呼都忘了。

    他还记得结婚那天下午,谈笑笔直地站着,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自信,嘴角稍微一扬便是由衷的桀骜。可是对面躺在床上的人,除了看见一大把散落的头发包着一张小小的脸儿之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气息。厚厚的棉被下面伸出五颜六色的导线,周围是复杂的医疗监测机器。偶尔有滴滴的声音,中间夹杂着谈笑粗重短促的呼吸。

    走近一些,陆枫看见谈笑紧闭着双眼,嘴唇苍白干燥,两颊还泛着潮红。

    “谈笑,吃饭了。”对面过来一个护工模样的人,是为谈笑打饭的。陆枫下意识地闪了闪,躲在帘子后面。病房里总共三张病床,各自用帘子隔着。谈笑在中间那张,两边的暂时都空着。

    “放下吧,一会儿我自己吃。”谈笑的声音有点儿沙哑,明显没有底气。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有些轻咳,张开的眼睛眨了眨又疲惫地闭上了。

    大概经常如此,那人也没客气,转身从病房的另一头走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得有些瘆人,有些冷清,还有一些凄凉。陆枫眼角扫见自己身边的这张床,在床边不显眼的一角,白单子上隐隐有指甲盖大的淡红色。不知道这里曾经住过什么样的病人?

    icu重症监护,什么样的病可以住进这样的病房?谈笑那个活泼乱跳的女人,怎么转眼间变得如此……悄无声息?

    陆枫歪了歪头,眼前的谈笑陌生得很。他印象里的那个女子,始终是明朗、聪明而坚定的。只要她往你面前一站,你就知道所有的一切她都已经算好,你需要做的就是跟着她走。可是,现在……

    谈笑动了动身子,右手探出来去挪动小桌。床头已经立起来了,但是小桌还有些远。陆枫这才注意到谈笑的姿势有些别扭。沿着僵硬的动作向左边看过去,三个不同的吊瓶或输液袋挂在上方,现在正从一个小瓶里向外一点点地滴下棕色的液体。谈笑在右手的帮助下,平稳地移出左手,然后放正了桌子,对着自己的饭盒摇头晃脑地说:“饭啊,饭啊,我真的不想理你们。可是既然我连药都吃了,为什么不能吃掉你们呢?”说完长长地出了口气,抿紧嘴唇,狠狠地点点头。只是即便这个用尽力气的动作,看在陆枫眼里,也是那么的绵软孱弱。

    大概这是谈笑每次吃饭前的自我激励,说完之后,她已经很自然地拿起筷子一点点地夹着菜吃,吃一口说一句“难吃”,再吃一口再说一句“难吃”。

    陆枫看着谈笑伴着“难吃”的“音乐”,平静地吃完饭,不觉牙关紧咬。谈笑伸手摁铃,铃声悦耳单调,陆枫这才如梦初醒。伸手一抹,脸上已经濡湿一片。他连忙扭过头去,闪入帘子后面。

    他有些理解父亲的“软弱”了,他们欠的的确很多。

    “你是谁?怎么站在这儿?”猛地一声叱问,陆枫吓了一跳。谈笑也扭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陆枫尴尬地指指谈笑,又指指自己,“我……我是……”

    “他是我老公。”谈笑开口为陆枫解围,眨眨眼,突然咧开一个笑容。

    “老公?哦!”韩护士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陆枫,“老公不过去看看,躲在这儿干吗?就这么两张帘儿,还迷路了?”

    “韩姐,您就别笑话他了。”谈笑接过话茬。韩护士利索地给谈笑换好点滴瓶,取下空瓶。她看了一眼陆枫,上下扫了一眼他的军装,又看看谈笑,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摇摇头,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谈笑张口道歉。

    陆枫一愣,有点儿不知所谓,“没……没有!你好点儿了吗?”

    谈笑继续笑着说:“好多了。吃得好,睡得好。”

    陆枫取下帽子,抓抓头,“请假了吗?”他还是习惯性地想到工作。

    谈笑若有似无地动了一下头,就去看自己手上的针头,没有说话。陆枫以为她请好了,也跟着去看。胶布似乎没有粘紧,平贴着能看到针头斜斜地插进血管里。不经意间,陆枫看见谈笑的手上点点朱红,皱起眉头,抬头问她:“怎么扎了这么多针?”

    谈笑放好手,无所谓地说:“生病了自然要吊点滴。哪个点滴不打眼儿?”

    陆枫仔细看了看谈笑,她的神情实在轻松得不正常,“我去叫护士给你整理一下。”

    “不用了,摁铃就可以。”

    “我去买点儿水果。你想吃什么?”

    谈笑看看自己旁边的桌上,除了药就是机器,水杯都是护工买来的劣质马克杯。她咧嘴笑了笑,说:“也好,我想吃……苹果吧,这个季节买苹果比较容易。”

    陆枫没回头,一脑袋扎出门口。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刺得他眼疼,没人来看她吗?

    陆枫买了水果,走到病房门口,想了想,脚跟一转,奔向卫大夫的办公室。他要问问卫大夫,谈笑究竟是什么病。

    “什么病?目前查出来的是心包积液,但是引起的原因……”卫大夫摇摇头,“还没查出来。心脏问题不大,她的年龄也不像。”

    “还没查出来?”陆枫想了想,“那……就是说……很……严重?”

    卫大夫继续摇头,“这几天我和她聊过。她平时工作很忙,一直出差在外,快一年了,没有休息一天。发病前一天刚刚失业,我猜可能是劳累过度,又受了些刺激导致的。明天我会再为她做个检测,希望能找到病源。”

    “失业?”陆枫目瞪口呆,“她……她……不是还请假了吗?”

    “请假?没工作了请什么假?”卫大夫笑着说,“她告诉你的?”

    陆枫刚想说是,又一想谈笑似乎是点头,又似乎是低头,也没说什么啊!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他明白谈笑为什么拒绝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见面就对自己道歉了。

    在她眼里,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母亲,都是外人!甚至是连卫大夫都不如的不相关的人!

    卫大夫不知道他的心事,还道小夫妻积蓄不够,赶紧说:“小谈和我说了,她的积蓄和保险足够支付目前的费用。虽然部队上的收入有限,不过小谈的工作还是能养活她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目前,我看最主要的是好好安慰安慰她。我看她朋友似乎不多,和你母亲嘛……唉,病人嘛。何况那个时候,发着高烧,难免神志不清,你就不要计较了。”

    陆枫有些支吾,“没……没有!我妈……也没在意。真的,我这就去看她。”

    卫大夫点点头,“我看她的病多半是累的,另外心情也很重要。军人不容易,嫁给军人的女人啊,更不容易。她自己撑着,想找人说话都没有。唉!”

    陆枫越听脸越热,难道我结婚错了吗?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谈笑眼皮微动,睁开眼看了看这边,笑容很快堆在脸上,“嗨!”

    陆枫明白了一些事情,这样的笑容,不是真的。他叹口气说:“你累了就不要笑了,对我还用客气吗?”

    谈笑的脸色僵了一下,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你看着我板着脸,动不动就生气,会受得了吗?”

    陆枫有些赌气地说道:“你又不是动不动就生气的人!再说就算生气了,你在生病,我又不会和你计较!”

    谈笑不以为然,“那是你没经历过!有很多事,不是亲身体会,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怎样。”

    陆枫见她情绪不对,想起她的母亲曾经病重,这或许是亲身体会?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低头削苹果。

    谈笑说:“我听韩姐说前几天你妈妈来过,好像要打算给我换医院。我当时说的话,现在朦朦胧胧有些印象。大概有些过分了,有机会你帮我解释一下吧!这个……真是我做不了的。”

    陆枫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我妈也是好意。她……”他口气有些激烈,谈笑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看他。陆枫吞下后面的话,低头削苹果。

    “我的事情,我自己做得来。我也不是没有生过病,无论大小,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这么多年,已经很习惯了。我知道你母亲是好意,不过我这人真的不习惯承人家的情,也不适应听从别人的安排。好意我心领了,大家还是以前怎么过的现在就继续怎么过吧!”

    陆枫有点儿听不下去,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病人过不去。嚓嚓嚓几刀,把苹果削好,放在一张干净的面巾纸上,啪的一声合上刀子,低头不吭声了。

    谈笑瞥了他一眼,心想:儿子就是比老公好。一个男人再怎么嘴甜,到时候本能地把儿子的身份排在丈夫的身份之前。难怪大家都爱生儿子,将来等于有两个男人在爱你呢!

    谈笑酸酸凉凉地想罢,闭上眼睛,不答理他。

    没人请你来,走也无须送!

    你对世人凉薄些,对自己就能自在些,何乐不为?

    陆枫看谈笑闭上眼睛,不答理自己,气得想甩手走开,干脆离婚得好。可是,看着空荡荡的病房,谈笑孤零零一人的样子,心又软下来了。

    谈笑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走,拿眼一瞥,正看见陆枫在环顾四周,遂说道:“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怜悯什么。我喜欢这里清净,人多的时候我还嫌闹腾。还有,没人来看我,不过是我不希望他们知道而已。有的人喜欢人来人往,有的人宁可守着清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这里一切安好。卫大夫会治好我的,这点我有信心。”

    许是病体虚弱,连耐性都跟着减退,谈笑看陆枫依然闷头,便说:“我让你跟你妈解释,并不是我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就算错也无非是语言措辞不当,即使我是清醒的,依然不会按着她的安排。”

    “这太过分了吧?”陆枫压着火,低声说。

    谈笑觉到威胁的味道,反而冷笑了一声,仿佛看见父亲站在母亲面前说着“你不要太过分”!

    “实话实说。我只是担心你妈妈可能理解不了,请你回去解释一下。这样对老人家身体也好。至于我这里,今天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啪的一声,陆枫拍案而起,“谈笑,你……你……”

    “我还病着,你不来看我,我不强求。既然来了,还请你照顾一下病人的身体,不要大呼小叫的。”谈笑双颊泛红,呼吸浅浅急促,口气却愈发清冷,“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不妨再说得明白些。你的父母生你养你二十多年,他们和你有情分。但是对我而言,他们不过是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若不是因为你,他们不过是我在街上看见都不会眨眼的路人。我嫁给你,自然会承担照顾老人的责任和义务,但是也仅限于此。大家还是保持距离,互相尊重得好!换句话说,那天如果是娇娇来了,否了就否了,没有人会说三道四。偏偏是你妈妈,就好像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追根究底,无非是多了层身份。身份是身份,代表不了情分。今后的日子还长,挑明了对大家都好!这些话说了就不怕对人讲,你告诉你父母也好,不告诉也罢,我始终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心里有个准备吧!”

    陆枫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己吃饱了撑的,自取其辱!

    “谈笑,你要是不愿嫁给我,可以直说,没必要侮辱我父母!”

    “侮辱?陆大将军,话说得重了些吧?我哪句话是侮辱你父母?我哪句话不是实事求是?”谈笑腾地直起身子,输液的瓶子被拽得叮叮当当乱响。陆枫看了一眼没动。谈笑伸手自己按住,又低下头来看看针头,才慢慢躺好。

    陆枫说:“我接了电话,因为纪律不能及时出来,这才告诉我妈。她也很着急,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你……你这样做太让人伤心了。”

    “伤心?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换我我也难受。不过,陆枫,你真没必要那么热心。今天我就认认真真地问一句,你妈的关心是因为躺在床上的人是谈笑,还是因为是她的媳妇?”

    “那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你的媳妇会换人,谈笑……世上只有一个。”说到后半句,谈笑的声音有些哽咽。陆枫抬眼看去,她正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睛水汪汪的,似潮起已落。

    “唉!”谈笑见陆枫不语,叹了口气,“你不会懂的。算了,跟你妈说,我认错了。希望她看在我神志昏迷的分儿上,别和我计较。这样,你满意了吧?”

    谈笑忽然认错,陆枫觉得有点儿不能适应。但是被激得火花四溅的情绪好似突然被冷水一浇,冻在那儿。

    磨磨牙,陆枫慢慢坐下,张嘴想辩解一下,刚出声就被谈笑拦住,“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提了。抽屉里是车钥匙,你开车回趟家,跟你妈说一声。下午把车送回来,还赶得上归队。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了。”

    谈笑送客的态度甚为坚决。陆枫迟疑着拉开抽屉,果然看见里面躺着一把钥匙,“你……你不是叫了救护车吗?怎么会带着钥匙?”

    谈笑没有睁眼,说:“你若是自己一人生活久了,自然知道把必需的东西收拢在一个包里,出事的时候都会带在身边。”

    陆枫看见谈笑枕头下面露出一截皮带,想必是书包之类的,赶紧掏出一张卡,“这是卫大夫给你的,说是你的信用卡。你的现金够用了,她让我交给你。”

    谈笑看了一眼说:“放枕头下面吧,谢谢!”

    陆枫讷讷地放下,“不用谢!”心中却是尴尬无比。正犹豫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这三个月的工资和补贴,你先拿着用吧。卫大夫都和我说了,你……你的工作……”他知道谈笑好强,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谈笑睁开眼问道:“我若收了,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陆枫点点头。被谈笑逼着,他已经学着实话实说,不客气了。

    “那就放我包里吧。你在部队的钱够用吗?”

    “够用,够用。”陆枫赶紧把钱放进去,好像晚一步谈笑又要说出什么难堪的实话让他把钱收回去。

    放好钱,陆枫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谈笑叹了口气,“你再不走就晚了,赶不上车了。”

    “哦,对!”陆枫这才恍然大悟,拿上车钥匙离开。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谈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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