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 大结局(上)(2 / 2)  凰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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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

    燕怀石吸一口气,将信纸抛入海中,站起身来,道:“我跟你们走,但是让我儿子安全离开。”

    宁澄笑得很开心——殿下交信给他时,就说一定会是这个结果,交代过他,只要带走燕怀石即可。

    殿下说,燕怀石出身商家,自幼受燕氏欺负,那种生存环境,灵活谨慎有余,血性忠诚不足,且燕怀石秉性柔弱,不然也不会被燕氏欺负那么多年而步步退让,所以他一定会选择回去,劝回华琼。

    殿下看人,果然从来就没有错的。

    殿下堵燕怀石,果然路线也是极准的。

    “好。”他答得干脆,并挥手示意属下放开缺口,让燕怀石过去。

    铁卫首领皱眉看着燕怀石,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满,为了护持他父子逃走,血浮屠出动的岂只是他这一路?还另有三路疑兵,至今还吸引着官兵到处乱绕,在追捕中也有伤亡,更不要说一路制定计划花费的心力人力和物力,眼下虽然看起来在海上僵持,但也不是没有后手,这人却被人一封信就说动放弃,当真怯弱得很。

    他不知道,武力并不能给人心灵上的保障,世间最强的杀招,永远都是攻心。

    “燕家主……”

    燕怀石霍然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厉声道:“我本就不想走,我和华琼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不见她一面就走,我死也不甘!”

    铁卫首领眼神缩起,冷冷看着那柄匕首,随即摇摇头,道:“如您所愿。”

    他一挥手,对方一艘小舟缓缓划了过来,燕怀石上舟前,摸了摸燕长天的头,道:“别哭,爹爹去接你娘回来。”又转头诚恳的道,“拜托先生。”

    铁卫首领淡淡道:“你放心。”

    他看着燕怀石登舟而去,长叹一声,对身侧属下道:“回报主子,事情果然有变,请酌情准备第二套应对计划。”

    ==

    长熙二十年三月二十一,闽南周城。

    这是闽南周边最后一个没有被攻克的城池,只要周城打下,已经在陇北境内率领“青阳教”教众起义的杭铭,便可以和华琼打下的势力范围相接,将陇北大部和整个闽南收入囊中,并借助最靠近内陆的周城,向内陆进军。

    华琼的大军已经扩充至二十万,南境百姓久驻大军,早已受够苛捐重税之苦,战争中大量百姓被充作民夫拉作壮丁,家家户无余粮衣不蔽体,还时常被兵匪掠夺,早已民不聊生,血性男儿又对火凤受到的不公待遇而义愤填膺,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华琼和杭铭分兵之后,各自的队伍人数不仅没减少,还在滚雪球般不住壮大,不过真正的实力精兵还是她自己的火凤嫡系,助她一路势如破竹,直至闽南最后的周城。

    周城只能算闽南一个中等城池,守军两万,不是火凤一合之敌。然而当华将军率大军如铁,拍马提枪而来,准备像以往一样,连阵法都不必摆一阵猛攻上城墙时,突然在城下停马勒缰。

    骏马长嘶,人立而起,扬起的前蹄将一抹阳光灿烂的踢飞开去,阳光下女将眯起眼睛望着城楼,眼神冷峻而又充满不可置信。

    那里,严阵以待的士兵之前,一人面色苍白,五花大绑于旗下,正激动的看着她。

    她的夫君,燕怀石。

    华琼的脸色,一瞬间也白了白——不是早早的叫他离开了吗?不是派出血浮屠最精英的卫士来送他父子走的吗?身在危险帝京的凤知微,不惜将自己最精锐的手下派出去送他,怎么还会被俘入敌手?

    城墙上燕怀石激动的盯着华琼,夫妻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他思念她彻夜难安,如果不是殿下给了这么一个机会,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与她再见?

    为了表示诚意,他自愿被缚上城楼,相信这副模样也能令妻子心疼,下决心弃暗投明。

    “琼……”他颤颤巍巍的喊,难抑语气里的激动,城头上风大,将他没有中气的语音吹散。

    身后宁澄偷偷摸摸冒出来,听着这声音细弱如蚊子叫,皱起眉头——这样子怎么劝降?单手伸出按在燕怀石后心,一股内力送了过去。

    “琼!”燕怀石这回声音终于洪亮了许多,直入城下华琼和万军耳中,“救我——”

    华琼攥着金枪的手指,不被人察觉的紧了一紧。

    就像她刚才看见城楼上被缚的燕怀石时,心也那般紧了一紧一样。

    她身侧来自西凉的齐维齐少钧父子并不认识燕怀石,但看见她神情,脸色也变了变。

    这位铁石一样的女将军,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神情。

    如果说早先刚刚加入火凤的齐氏父子还对主将是华琼有些不满,随着时日推移,这个出身普通的女子所表现出来的坚毅和超乎常人的决断,早已令他们心服。

    而此刻华琼的表情也让他们不安——华琼一直都是火凤的核心,是整个起义大军的灵魂人物,她一手重建火凤,作战勇猛身先士卒,极得士兵爱戴,可以说只要她一动摇,整个起义大军就会四分五裂,所有战绩都会功亏一篑。

    齐氏父子对望一眼,将马身微微向后移了移,一左一右夹住了华琼。

    华琼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动静,她直直盯着城楼之上,最初的激动已经平复下来,忽然金枪一摆,厉喝道:“你是谁?”

    “!”

    城楼上燕怀石一呆,他背后的宁澄一跳,唰的又缩了回去。

    华琼隐约看见城墙上有张脸一晃即逝,露出的一半眉目有点眼熟,可惜转眼不见,而燕怀石一呆之下,听得华琼不认他,立时便露出激动神色,大声道:“琼儿!我是怀石!你的夫君!我和长天都被抓住了,救我们!”

    火凤军轰然一声,齐齐看向自己的主帅。

    “救我——”燕怀石倾身向着妻子,声泪俱下,倒不是做作,而是见久别的妻子,心情激越,想着一别经年,险些就此天涯不见,好容易见了,居然还是城上城下咫尺天涯,连相认都不敢,这又是何苦来,何苦来?

    好好的世家夫人不做,非要做这刀头舔血的活计,欠了的情,可以用一千种一万种方式来还,为什么偏偏要用不惜倾家灭门的这种?

    他神情激动,苍白的脸色泛出微微的红,伴随着他的喊声,不知道哪里传来孩子细弱的哭声,似有似无,飘荡在城池上空,明明轻弱,却比那狂声嘶喊更有力的契入人内心深处。

    马上华琼身子晃了晃,金枪险些落手,霍然仰头看向城楼深处。

    她蜷指抓紧枪,手心里满是汗水,那哭声细小,却明明是孩子哭叫,是长天,是长天吗?

    母子连心,她可以在燕怀石呼唤时勉强把持住自己冷语相向,却无法在儿子的哭叫中依旧岿然如山。

    更要命的是,城楼上人头层叠,她便是站在马上也不能看见长天到底在哪里,怎样了,而她也断然不能在此刻站起身来。

    她只要有一点不妥动作,整个大军就会骚动。

    “琼儿!救我!你弃械投诚!殿下不会罪你!咱们田园逍遥去,从此不管这世间战火,琼儿,你当真一意孤行,要将我父子葬于此地?”

    华琼的手指微微颤抖,铁甲发出细微的碰撞,掩在披风下无人听见,她盯着城头求救的燕怀石,并无怨怪,也没觉得他给自己这个主帅丢了颜面,有的,只是怜惜。

    她怜惜他,从一开始,到现在。

    她从来都明白他的心性柔弱寡断,灵活的处事方式来自于自幼受到的欺压,小小年纪便学会察言观色,在羞辱讥嘲底求生存。

    她也知道他并没有勃勃野心,还有几分随波逐流的个性,到帝京是因为被家族放逐,做家主是因为被逼到死角,连娶她,也是因为当日祠堂前她袒腹求婚。

    这样的怀石,要的是****爱子一家团圆,要的是天涯相伴厮守不离。谁也不该要求他溅血三丈斥敌自杀。

    可同样,谁也不能要求她为自己的男人孩子,便抛却知己义气,抛却这数十万跟从她相信她的火凤军。

    她相信,只要她此刻抛下长枪,对方也许真的会赦免她一家,但是这身后火凤军怎么办?她们跟着她转战闽南,不是为了此刻被出卖背叛的。

    远在帝京的知微怎么办?她将所有属下和生死命运毫不犹豫的交在她手,不是为了给她在周城之下烟消云散的。

    她一旦放下金枪,枪尖就会戳破知微最后的凭仗,身后是万丈悬崖。

    她不能。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做。

    做了,便违背这一生做人的理由,活着也是一种羞辱。

    华琼攥紧长枪,手背因为用力绷得雪白,青筋根根绽出。

    城楼上燕怀石还在声声呼唤,声音哀切,孩子的哭声始终未曾断绝,因为不能见其人,而令人越发抓心挠肝的担忧,火凤军不少女兵脸上已经出现恻隐茫然之色,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华琼。

    华琼这么长时间默立不动,众人已经开始疑虑,大军出现了慌乱情绪。

    “琼儿——”燕怀石倾着身子,只盯着华琼。

    城楼下沉默如雕像的华琼,突然将长枪一挥!

    金色的枪尖在日光下划过灿亮的弧线,城上城下,所有人屏住呼吸。

    华琼的枪尖,落下时打在马耳上,骏马长嘶一声,扬蹄就奔。

    城楼上燕怀石激动的向前一步。

    城楼下万军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听来像平地里卷起风雷。

    华琼却并没有奔向城楼的方向。

    她的马,向前一纵之后便被她轻巧的一提,马身流畅的一转,背对城门,绕着她的步兵方阵一周。

    日光明丽,万军铁甲光寒,黑马上的红袍女子高举金枪,策马奔行于肃然军阵之前,蹄声答答,踏破岑寂的风声。

    “儿郎们!姑娘们!”华琼的声音高亢,一片寂静里远远的传开去,“刚才我撒了谎,城楼上的,是我的夫君,我的爱子!”

    大军轰然一声鼓噪,齐氏父子对视一眼,脸色阴沉。

    “我原以为他们已经安全离开,但是他们还是被缚上了城楼!”华琼举枪越跑越快,“你们也看见了,朝廷要用他们父子的性命,来换我的归降。”

    “大帅,你要怎么做!”有胆大的士兵,忍不住高声大喊。

    “很多年前,我曾对我的一个好朋友说过,”华琼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策马绕大军而行,越跑越快,脸色通红,额头渗出微微的汗,“他是我的良人,是我华琼,从八岁便开始爱着的男人,我曾对南海永不干涸的波浪发誓,终有一日我要他明白,我爱他比山海阔大,胜过所有。”

    城楼上燕怀石身子一僵,蓦然热泪盈眶。

    城楼下万军扬起脸,看着他们神一般的主帅,在万众之前,公然袒露心声。

    没有人觉得荒唐放纵或难堪,只觉得日光下擎金枪飞驰的女子,灿烂美丽,当真如神。

    “他们捆在城头,我心里也五内熬煎。”华琼并不回头,也不停息,“但是要我就此放下刀枪,为一家人的安危弃战友不顾——那我华琼,不如死去!”

    “琼——”城楼上燕怀石霍然惊呼。

    “世事难全,但也不是不能全,只要你舍得!”华琼已经奔到军阵正中,头也不回一指,准准指的是燕怀石方向,“你们看着!城楼上有我的男人和我的孩儿,你们给我杀上去,救下他们,如果这点事你们都做不到,将来下了地府,莫要怪我在孟婆桥前等着,骂你们一声窝囊废!”

    她哈哈大笑,手中金枪一顿,嚓的一声,金枪中突然弹出一截明光闪亮的刀锋,她背对城楼,面对大军,毫不犹豫,举刀向颈!

    “琼儿——”燕怀石惊骇欲绝,嘶声大叫。

    “慢——”躲在他身后的宁澄瞪大眼睛,险些一头撞上城墙。

    “大帅——”火凤军齐齐大吼,悲愤若狂。

    巨大的声浪铺天盖地压下来,因为一个女子的决断和勇气,城上城下,数十万人惊震欲绝。

    宁澄越过高墙,齐氏父子拍马冲前,无数人冲出军阵,欲图救下他们的主帅。

    然而华琼一番奔跑,早已一人远在城门和大军之间,她说做就做,决断干脆,谁也没能料到世上还有如此视生死等闲的女子,一时间谁也援救不及。

    长刀映日,寒光如雪。

    刀光在众人绝望震惊的眼神中横抹而过咽喉。

    “铿。”

    突有不知哪里飞来的小小石子,快至无法描述的射来,如黑线一抹,精准的弹射在华琼的刀背上,铿然一声,刀在险险碰上咽喉的那一霎,突然断裂!

    断裂的刀落下,被赶来的齐氏父子一人一半赶紧抢了过去。

    华琼睁开眼睛,眼神愕然。

    宁澄正落在半空,看见这石子脸色一变,突然向火凤军阵中扑去,然而人还没扑到,嚓的一声万矛齐出,斜斜向上,大地上刹那展开一朵巨大的黑色花瓣的花朵。

    宁澄无奈,半空中一个筋斗翻回去,却没有落回城墙,而是落在城门前,落地后眼神犹自在不甘的搜寻。

    华琼镇定得很快,石子从火凤军中射出,说明那位高手隐藏在军中,她也不去寻找,一转头看见宁澄,霍然变色。

    再一看燕怀石——他因为惊怖太过,扑向城墙,在他身后假装持刀逼住他的士兵自然不敢拦,而惊惶之下,那装模作样虚虚绑着的绳索也已经被他挣脱,松松的挂在肩上,衬着他惊骇的眼神苍白的眼神,滑稽中几分哀凉。

    华琼盯着他,面色惨变。

    燕怀石却还没发觉,犹自用手拍着城墙,痛心疾首的喊:“琼儿,别吓我,别吓我……”

    他忽然顿了顿,觉得底下眼光古怪,四周气氛不对劲,再一低头看见自己肩上挂着的绳子,脸色瞬间也变了。

    华琼慢慢扬起脸,目光从他身上的绳子缓缓流过,再看向一脸尴尬的笑的宁澄,再看看左顾右盼的守军,眼中的神情,一寸寸泛起青气,一寸寸的慢慢,结了冰。

    城上城下数十万人,突然出现了一瞬寂静的真空,这样的寂静里满是无奈和尴尬,是骗局被戳破后的凄凉。

    良久,华琼古怪的,笑了一下。

    “燕怀石。”她轻轻道,“你好聪明。”

    燕怀石双手抓着墙,怔怔的看着华琼,他听不见华琼说什么,却已经读出了口型。

    粗糙的石墙磨砺着掌心,不觉得痛只觉得凉,他的心也似在这样冰水般泛出的森凉里,慢慢沉底。

    他知道,他要失去他的华琼了。

    他犯了个最愚蠢的错误——不是苟且求生,不是城楼呼救,而是当面欺骗,而是将一个虽然无用但是善良的夫君,从深爱他的那个女子心中,刹那毁去。

    他可以弱,可以被俘,可以成为她的负担,可以不豪气干云笑对生死,但是却不可以,?***撕献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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