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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她能够像他小时候一样拥抱自己,给自己一声欢快的赞扬。
他没等到。
也永远都等不到了。
“拜见华陛下。”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刹那间,百鸟争鸣,伏拜于地。
风凰慕荣将一只翅膀横在胸前,和长老一样,朝他远远敬了个礼。
大典还没结束。
为什么还没结束?我不是已经继位了吗?
面对这高潮场面,凤皇华只觉得心脏在快速地跳动着。
“继位大典已过,接下来是新的太子的竞选仪式。”
空气沉静了足足有十多秒钟,风凰慕荣慢慢地挺直了身子,眼中变得平淡而决绝。
对啊,我怎么忘了,还有这茬!
凤皇华蓦然惊醒。
继位之后,在本命火焰的燃烧和梧桐树的孕育之下,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凤凰蛋将会孵化出下一个朝代的君主。
他那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只是本命火焰孵化凤凰蛋而已……
本命火焰……
为什么我没有见过风凰慕荣的师傅或父母?为什么我没有看见过上一个朝代的长老们?为什么他们要送我羽毛?为什么她要和我说她将离去?
“几乎所有凤凰都生于梧桐和上一任君主的本命火焰。
“新一代凤凰的诞生标志着一个朝代的更替和一个君主的逝去。”
一道电流自他的脑海中闪过,将所有的所有全部串联在一起,构成一条刺眼的线。
凤皇华猛地打了一个颤!
“我们已经尽到了我们的职责,凭借这一副耗尽潜力的躯壳和半老的残身,恐怕我们无法再完成些什么。”
风凰慕荣清冷的嗓音自头顶飘来:
“为了凤啼国度,为了下一代,最后的任务,便由我们来履行。”
“唳————!!!”
话落,大风自九天之上刮起,吹动梧桐叶,露出满树光滑透亮的凤凰蛋。
凤皇华惊恐地望向梧桐树之间,在义无反顾的啼鸣声里,他看见树上三位长老分栖三枝,张开翅膀,四周散发出磅礴的各色妖力。
除了冰凰长老,剩下两只控火的凤凰身上都燃起了火焰,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洗去了苍老,洗去了疲倦,将他们的眉目和身型的曲线细致地勾勒,返还年轻时的样貌,犹如那日还梧的凤皇白凝。
火势爬上了梧桐叶,很快便蔓延了整棵梧桐树,覆盖在树冠上薄薄的一层。
而包括虽无火却将自己散成满树妖力冰凰长老在内,三位长老的身形都已模糊在那咆哮夜空的红色烈焰里,最后和那撕裂苍穹的巨兽融在一起,再也看不清什么界限。
……
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将黑暗撕碎,将苍穹烧裂。
天上的星星失去了色彩,暗淡地隐没在一片炙热中,仿佛随时都可能随着破裂的天空倾泻而下。
那是一棵树。
一棵被灼烧着的,顶天立地的,雄伟的梧桐树。
烈火在它的躯干上跳动,舞蹈,狂啸,翻卷,尽情地显示着它的破坏力。
……
是他出生前的场面……
……
凤皇华瞳孔不停地颤动,仿佛在下一秒就会破碎开来。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仅仅凭四只大妖级别的凤凰的火焰根本无法笼罩整棵梧桐树……无法孵化整棵树的凤凰蛋……
他们只能选择自尽……将自身和本命火焰彻底交融,然后飞蛾扑火一般带着火源点燃梧桐树表面散发的灵气……
唯一的代价就是。
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娘亲……不,不要去!不要去!!!”
他几乎是嘶声裂肺,肝肠寸断地吼着,笨拙而滑稽地一面奔跑,一面拍打翅膀,试图飞上因为炙热而扭曲膨胀的天空。
“砰!”
但早就有所准备的两只平民大妖从斜地里冲出来,扑在他的身上,分别压住他的一只翅膀。
“不要!不要!华儿求求你不要去……娘!娘!!!”
凤皇华挣扎着,在草坪上疯狂地扑打着双翼。
他的羽毛落了一地,他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他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敲碎,被火焰灼得鲜血淋漓。
慢慢飞向梧桐的风凰慕荣忽然停住了,犹豫似地回了个头。
“娘……华儿以后再也不无视娘了!华儿以后再也不不听娘的话了!娘,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他仿佛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华儿不要这个君主!不要权力!华儿什么都不要!华儿只要娘亲回来!
“华儿有什么毛病,华儿都改!华儿哪里做错了,华儿都改!不要丢下华儿,不要丢下华儿!不要丢下华儿好不好……娘你回来!你回来!”
“华儿,不要这样。”
风凰慕荣沉默了,许久后,轻声唤了一句:
“你还记得吗?当年我问你,你说你会一直用你的双翼护佑这个国度,无论发生什么。
“娘要走了,这是娘该做的,也是每一个君主共同的命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下一代中出现新的顶梁柱,保证凤啼国永远有能够担当得起责任的凤凰。”
凤皇华紧紧盯着她,挣扎的幅度渐渐减缓。
“娘……”
他低下头去,很久后又抬起头来,泪水从眼角滑落,强颜欢笑: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是我娘……如果娘走了,华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梧桐树不是用本命火焰点燃的吗?娘别去……让华儿来,好吗?”
“娘已经是只半老的凰啦,不值得华儿用自己的前程来搭。”
风凰慕荣笑笑,怜爱地看着他: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而且娘还说过,如果可以的话,娘会回来看你的。
“下次,一定要和娘一起在那儿数星星,等流星哦。”
说完,风凰慕荣的羽毛上燃起了神圣的金焰。
“不!!!”
凤皇华再也顾不上什么颜面,在也顾不上他所谓的自尊,翅膀上忽地冒出火焰,烫得两只大妖忍不住后退。
借此机会,他发疯般地拍打翅膀,腾跃而起,以几乎让凤凰不可相信的速度凝聚火球,骤然引爆,冲向拥入梧桐怀抱的风凰慕荣。
因为妖力的凝聚太过剧烈,火球的爆炸使他遭到前所未有的反噬,翅膀上的翎羽断了好几片,点点血花自空中撒落,染红了大地。
他狼狈地试图搂住她的身体或脖子,将她从梧桐树的火焰里揽回。
如果死神愿意和他做一笔交易,他希望摔入火焰中的是他自己。
“华儿……”
看着他的接近,风凰慕荣眼中的伤感之色刹那间被坚定代替:
“凤啼国度还等着你。
“不要再任性了。”
耀眼的金焰直冲云霄,瞬间吞噬了即将熄灭的红色烈火。
“嘭!”
在他的翅膀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巨大的撞击痛楚自胸口传来,令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在碎裂,刹那倒飞出去。
逐渐模糊的眼帘内,她的容颜被火吞噬,和金火合在一起,蔓延整棵高大的梧桐树。
星辰在破碎,空气在爆炸,树叶和枝干在烈火里洗礼,重获新生。
一声巨响,凤皇华重重地摔在草坪上,划出去十多米距离,留下一条带血的沟壑。
因为大妖结实的身躯和风凰慕荣遗留下来保护他的妖力,他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只是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娘亲……娘亲……”
凤皇华忍着巨大的痛苦,用不再华丽的翅膀扒拉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爬向那棵梧桐。
飘零的羽毛带着鲜血,静静躺落在空旷的草地上。
记忆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随后被无情扯碎,化作一只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还是一样的树。
还是一样的夜。
不一样的只是神圣高贵的火焰和守望于此的君王。
他爬到距离梧桐树十米远的地方,挣扎着抬起头来,仰视金色的梧桐。
在漫天炸裂咆哮的烈火中,他看到了她的影子。
她回过头来,对他一笑,旋即被不规则的火苗淹没吞噬。
“滴答!”
泪刚刚流出,滚落草叶,便被瞬间蒸干成水雾。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出生的时候看到的她悲痛欲绝。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昨天死缠着他去外面一起观星。
一回忆起昨天自己的态度,他恨不得给自己抽上几巴掌。
但是,这又如何呢?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给她一个拥抱。
也再也没有机会让她看到他的盛世了。
猛地,他哭了起来,抽抽嗒嗒的,像一只刚刚离开父母怀抱的小凤凰。
绚丽的金火破碎了凝重的夜,映得凤啼国的天空一片辉煌。
……
两千年后。
……
“砰!”
黑衣男子从空中重重摔落,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狼狈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
趔趄走了几步,他惊恐地频频回首,连忙刮起一阵黑色旋风,显露原形。
那是一只浑身羽毛几乎要被扒光的食龙鸦,就连作为头领最值得引以为傲的红色羽冠也已被折断,煤炭般的身躯上用血粘合着各种泥土草屑,失去妖冶和所谓威严。
“嗖!噗嗤——”
他歪歪斜斜地在地面上扑腾片刻后,便被一根火红色的羽毛轻松穿了个透。
凤皇华淡漠地看着黯允醉夜垂死挣扎,抽搐着身子,渐渐失去生命的气息。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失去头领的食龙鸦慌乱地从枯枝上飞起,扑打翅膀,试图逃出生天。
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失去反抗的意志,只求能够乱飞一气,远离这只色彩斑斓的死神。
“嘎——”
但凤皇华仅仅是一抖宽大的翅膀,洒下几片红羽。
转瞬之间,枯林大火旺盛,直冲天际。
火墙窜起数十米之高,把那些来不及飞出林子的,还傻傻窝在树上的食龙鸦烫得乱叫,最后化成一团团火球,带着尸体的焦臭砸落地面。
凤皇华停歇在最中央的巨大枯树上,静静地凝视他们在烈火中挣扎的狼狈和痛苦。
“娘,你看到了么。”
他从胸口处摸出一根金色的羽毛,对准骄阳,嘴角嗜着诡异的笑容:
“黯允食龙鸦一族自今日起将永远消失。
“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嘲笑过你的,践踏过我们凤凰族的……
“华儿都要将他们彻底撕碎……
“总有一天,华儿要把妖域用火洗炼一遍,让凤啼国成为妖域唯一的国度——”
……
那颗种子已经萌发。
或许再也不会死去了。
……
(未完待续)
补充后续:后来,末法纪年到来,龙族迁徙后,大陆崩碎。为了种族存亡,凤皇华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开辟通道,均无果。
眼看凤啼国即将沉入大海,汹涌的波涛之中,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只巨大的鱼龙。
怀着拼死一搏的心理,凤皇华前去企求鱼龙,答应她自己愿意奉献出一切。
鱼龙告诉他她可以帮助他送走凤凰一族,但是没有办法移走不灭梧桐,代价是她要拿走不灭梧桐的半截树芯。
再三踌躇下,凤凰一族最终只能忍痛带走不灭梧桐的三颗梧桐子和另外半截梧桐树树芯离开了源界,游荡星空,希望在妖力耗尽前找到新的栖身之地。
然而,和龙族一样,他们的力量对于其他世界太过庞大,几乎每降临一个世界,就会毁掉这个世界的格局,使得它崩塌。
数十甚至近百万年的漂泊下,凤皇华依旧是凤啼国的君主,不仅是因为新的太子和凤凰族流浪星空间,得不到更多的阅历和无法提升修为,而且因为凤皇华逐步攀上高级大妖,太子根本比不上他的天赋。
偶然中,再度毁灭一个世界的凤凰族准备离开,却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引进了一片初生的世界,即本书格局。。
再后来,就是走览天下中的迁徙和最后剧透里的百鸟朝凤了。
后续发生的事情,就得留到泛海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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