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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族人都对外面好奇啊。”长老低声说着,出神地望着河面,似乎在追忆什么,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族长是为什么想去外面呢?”
银发少女的声音轻柔空灵,令人不自觉就听进了心里,长老恍惚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在脑海深处尘封了许多年的记忆之书也被重新翻开。那时光已经过得太长太长,写满了回忆的书也早已经破烂朽化,他要是回忆得用力些,那页落满尘埃的记忆说不定就会彻底灰飞烟灭,再也拾不起来。
当初是为什么想去外面的呢?
明明心里装满了父辈的告诫,从来对外面的世界讳莫如深。
长老不由得费力地思索起来。在他还不是个深沉的长老的时候,在他头上还没那道爆破状的疤痕的时候,在他也会像个猴子一样满树乱窜给喜欢的姑娘摘果子的时候,那时候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天还是如现在一般蓝吧,云也是从没改变过模样,但他还是个年轻力壮懂得取舍的帅气少年,也有个从小订婚的青梅竹马。那时的记忆几乎已经灰白了,但跑过的土地和笑过的脸还定格着放置在某个谁也无法轻易触动的地方。
年少的时光是幸运无憾的,即使他们不知世事,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但有族人,有朋友,有喜欢的人,这一切就已经够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小世界照样运转。那这样幸福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好像是从小就陪伴在身边的姑娘,一脸坚定地说着我想去外面看看开始。
那个时候的少年还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族里多好啊,阳光微风和鲜果,河流卵石和鱼群,怎么是长辈们口中充满了自私贪欲的外界人生活的地方所能及上的呢?可是他喜欢的女孩还是在成年后自学了通行语,在通过考核后,离开了窟卢塔。
后面通过信件联络的日子变得模糊而不可记,也许是因为那些信里写满的全是外面的生活,写满的全是女孩的期待和兴奋,少年心里忽然就有了某种预感。明明在心里猜想了她可能不会回来,明明对自己下了通告准备好放弃,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拿起了通行语的书籍,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族群,走向了陌生的方向。
这是第一次,有个女孩轻易地赢过了他对于决定的坚持。
记忆越来越连贯了,长老甚至能记起自己找到心爱的姑娘时的心情,以及为她挡下勒索者子弹时的情景。
可是很遗憾,他不是英雄,哪怕被击毙来个壮烈牺牲也算在喜欢的女孩心里留下了一个永久的位置,因为死亡对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印象永远是升华的。可很遗憾,他不是英雄。英雄来得有点迟,子弹头触及他的额头时,英雄才出现,救了他一命。
按照最俗套的故事里的最俗套的情节,英雄救美总是能换得以身相许,哪怕美人已经有未婚夫,何况那个时候的未婚夫已经是个满脸血地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败犬。
没有过多久,少年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城市,回了家,往后也没再收到姑娘的信。
对于这段感情的结局,似乎两个人都已经心照不宣。
少年是个懂得取舍的人,他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追击,什么时候该放弃,于是他放弃了心里的那个姑娘,祝福她能有幸福的一生。他继续听取长辈们的指导,遵守着族里的规定,不去要没有意义的东西,也会放弃要不到的一切。毕竟追逐和坚持虽好,但结局是苦的,舌头便会永远记得那种苦味。
再后来呢?
长老问自己。
再后来,他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活跃,只是在一次下山的采买途中,捡到了一份报纸。
报纸上最醒目的标题里有一个他曾去过的城市,后面跟着已死亡11万人这样读起来如此平淡又触目惊心的词汇,好像有血淋淋的东西从那个数字里爬出来,惊得他猛地收回了手。报纸落在了地上,大摊开来,而报纸上黑白的图片中,在那座冷漠的城市上空,盛放着一朵巨大的‘贫困者的蔷薇’。
他觉得好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他从小就知道他不可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他会理智地选择放弃一样来成全另一样。就像小时候的苹果和甜点,就像少年时的朋友和书籍,就像长大后的族群和心上人,从小到大,他明明都已经很擅长这种事了,选择一样就放弃另一样,心里再痛苦纠结,对于放弃的决不会再念念不忘。
明明我是如此擅长忘记。
可是你却每次都能毫不费力地赢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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